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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3 ? 暗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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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3   暗昧

◎他豈不依附於我,各取所需呢?◎

“娘子瞧什麽呢?謝中候早已走遠了。他方才說要送你,你又不肯,現在卻想了?”

坐在回府的馬車裏,露微總撩開車簾向外觀望,一旁陪伴的雪信見了,就笑著打趣。但是,露微絲毫沒想那人,反拉過雪信一起看向外頭,只道:

“我是見街上這些騎馬的人,很是羨慕。如今我常往宮裏去,拖拖沓沓地乘車,倒惹眼得很。你也見了,那些上朝的官吏都少有乘車的,就連阿耶也是騎馬。”

雪信搖了搖頭:“可他們都是男子,你是個小娘子啊,誰會覺得不妥?而且娘子也不會騎馬,要學也不是一時的。”

露微正是知道自己不會才羨慕,便也想著謝探微曾說要教她,但至今尚無機會兌現。“以後接送,把車駕停遠些吧。”

雪信點點頭,欲扶露微坐正,可露微正要將車簾放下,突然身子一傾,又把頭伸出去了。馬車行駛平穩,並沒有急剎震動。

“娘子又怎麽了?!”

露微沒有回應,只叫車夫停車,自己跳下車,跑到了對面的巷口。雪信自然追了過去,卻見露微從墻根下撿了幾包東西,不知是什麽,但包裝整齊,沾了灰也能看出是新的。

“娘子是看誰落了東西不成?”雪信一邊問,一邊四處看人。

露微只是越發將東西抱緊,心裏亂的很,因為她確實看到了這東西的主人,但那人不是無心落下,而是故意丟掉,而且她同此人才剛剛見過——

謝家二郎為什麽要將長兄新送的餅餤拆也不拆就丟棄呢?他不是親口說的喜歡麽?

“這件事對誰都不許說,尤其是以後見到謝探微,更不必提。”

雪信一頭霧水,楞楞地點了點頭。

……

謝道元從政事堂議事回府,已是午後了,倒也無須李敬顏再提,他早知小兒子榜上無名。等換下官服寬坐,他只問:

“他人呢?”

李敬顏聽話音就不太妙,自去將房門關了,才說道:“知道你要生氣,他豈不早早跑了?說是去散心,自榜下就走了。我知道,今天陛下一定問了,二郎沒中,你面上無光。”

謝探微一看夫人這護短的樣子,就知道是“共犯”,二十多年來見得多了,只有嘆氣:

“阿顏,你又不是無知的人,這豈是顏面之事?他已二十有一,終日無可操心,只需讀書,卻還是不知滿足,荒廢課業。你可知今年的狀頭才是十九歲的少年啊!”

誠如謝道元所說,李氏並非一味盲目之人,但事已至此,再打罵又能如何?她心裏一想,覺得丈夫既提到了新科狀頭,便正好將今天的見聞好好說說。

謝道元忍耐著聽完,倒竟不知新科狀頭姚宜若,就是趙家姻親的那個姚家的子弟。然而,他也並沒過多在意,沈默了半晌,問道:

“阿顏,前時讓你修書去沈家,與小妹交代芳兒之事,可送去了?有無回信?”

“送了送了,禍是我闖的,豈能讓你善後?”李敬顏微嗔一笑,“芳兒既跟了來,我肯定會為她選一個好人家,讓她風光出嫁,一應妝資都不必小妹再操心,小妹也同意了。”

謝道元這才臉色好些,“其實內宅家事都該是你做主,就如當年為渺兒選婿,他們如今夫妻和睦,都是你慧眼識人。只是昭清跟我提過,說沈家並非良配,我才與你商議。”

這話卻讓李氏一下笑了,挪到丈夫身前坐下,側著臉道:“你這是誇我呢?還是在給自己找臺階下呢?”

過了二十多年的夫妻,兒孫都有三代人了,還見李氏這般打趣調皮的樣兒,謝道元既一下窘迫起來,又忍不住泛起笑意,“我是說實話,找什麽臺階啊!”

李氏輕輕一哼,白了他一眼:“除了兒子們長不長進,他們別的事你從不多問。可現在呢?竟然七拐八繞地提起大郎的婚事,還不是找臺階?終於心軟了?發現大郎是個好孩子了?”

謝道元嘴巴一癟,慢慢避開了眼神,“他還差得遠呢!只是……”又輕咳了兩聲,“哎呀!我是想同你說正事!”

玩笑歸玩笑,李氏也知丈夫不會無端白說一件事,便罷了,“你說,你說,我洗耳恭聽!”

謝道元點點頭,面色變得鄭重起來,“自從趙家女兒做了女學士,這孩子的才識越發掩不住。我親眼見,太子與她投緣,要加封她的官職,她竟能規勸,明其過失,有諫臣之風。那時我便有了一樁心事,想讓你好好清算一下家資,包括揚州的祖業。”

果真是件極大的正事,李氏不由睜大了眼睛:“你是要為大郎下聘了?那你之前又讓我不要急,還說什麽怕不成了難堪,你到底怎樣?”

面對李氏連串反問,謝道元倒真不是故意自作矛盾,拍了拍李氏的手,安撫著又道:“阿顏,你覺得陛下那般英明之人,會看不出你兒子的心思麽?你兒子先為人家驚駕,宮宴時又那樣回話,陛下必然早覺此事。”

“這和陛下知不知道有何關系?難道你還想求陛下賜婚?”李氏聽得糊塗,不等丈夫說完便打斷了。

謝道元頓了頓,面露肅容,“我親見那孩子勸諫太子時,就是被陛下傳召,同去的還有趙太傅。陛下未動聲色看完,卻說那孩子‘很該到朕家來’。我實在不敢深猜其中的意思,看趙太傅的神色,大約也是如此心情。”

李氏猛一下楞住了,“這……太子才十歲,何至於談婚論嫁?還是說,陛下他自己……不會啊!若是這些意思,還叫你去幹什麽?只對趙太傅言明就是了。”

謝道元微微搖頭:“所以,若真只是陛下那頭的意思,我便也不會再去猜。然則,當此時,陛下將我與太傅喚到一處,可能也是知道兩家兒女之事,是在有意提醒。”

聽到此處,李氏雖還是不明,心中卻覺陣陣寒意,“院子裏沒人,我都遣出去了,事關家門,非止外務,你不能瞞我啊!”

謝道元深吸了口氣,直起腰背,信任地看著李氏:“趙太傅受封太傅時,趙家求親之人不絕,這其中有尋常想要攀親的,卻也多有受人指使,故意造勢之人。他們想把趙家置於火上,所以那時我才叫你別急。若真去了,趙太傅許與不許是一回事,恐怕更是落人口實,反讓有心之人抓住把柄。”

李氏有些聽懂了,她畢竟是宗室郡主,自小是見識過官場的,“趙家才赦免回來就被陛下重用,難道之前貶官都是做給人看的?你和昭清兩人成日勞心,難道是在幫陛下辦什麽大事麽?連陛下也要費如此心力,那人究竟是誰?”

謝道元目光凝視,將李氏雙手都緊緊握住,“你想芙蓉殿宮宴那日,是誰姍姍來遲?”

李氏倒吸了口涼氣,臉色即白去一層,“露微這孩子太過突出,竟一下子卷到這樣的事裏。可我看大郎的情狀,恐怕難等這件大事結束,難道就只能傷他的心麽?”

謝道元神情堅定:“陛下封女官的旨意一下,趙家求親的人就都散了,這恐怕也是陛下在維護趙家,也唯有陛下出手,才能讓人捉摸不透。所以,我們本猜不透就更不要妄下決斷,左右不論陛下那句話是何用意,我謝家和趙家都不能在此時結親,否則必會被人視為結黨,群起攻訐,令大局功虧一簣。”

李氏揪心不已:“陛下到底要如何才能動他呢?這個大局總得有個破局之處啊!我真怕迷局未破,孩子們先受到傷害啊!”

“是難,但不會太遠。”

……

永興坊緊鄰皇城東側,其間第一橫街上坐落著坊內最大的一家宅邸,十九年前是雍王府,如今是楚王宅。漫長的歲月過去,僅僅是一字之差,宅邸的主人從未變過。

當此初春,清風日頭雖都不算暖和,但一陣陣鳥啼早已驚破了重重深院的幽寂。一位紫衣女子站在高樓之上,蛾眉淡掃,雙眸剪水,似是賞景,卻已許久不曾挪動目光。

忽然,她單薄的肩上被披上了件氅衣,顏色鮮紅,布幅寬大,將她身上原本的紫裙全部遮蓋住了。

“王妃,我不是說過,我喜歡你穿紅色麽?”披衣之人緩* 緩將她的身子轉過來,貼著她的耳畔輕吐氣息。

整座楚王宅裏能被稱作王妃的自然就是舒青要,而也只有楚王李元珍能對她如此舉動。

“妾不出門,隨意穿著而已。”舒青要低著眼睛,將臉稍稍側轉,垂在身側手卻暗暗捏拳,“大王來是有事要吩咐妾麽?”

李元珍淡笑,撥開氅衣,手掌在舒青要身上游走,自上而下,停在了她的腰窩,“王妃聰慧,我是來告訴你,倩兒今後不必在你跟前侍奉了,我另為她找了個好去處。”

和緩的話音卻讓舒青要渾身一顫,“倩兒自小跟我,你把她怎麽了?!”

李元珍嘴唇微抿,退開一步,那只伸在舒青要腰間的手掌卻猛然一提,瞬間掐住了她的脖頸,“舒青要,在南營州,我已經縱容過你一次了,這是在鹹京!你看一看——”

李元珍強扭過舒青要的臉,指著西邊皇城,不必遙遙,一眼就可見清晰的闕樓,“你怎敢壞我大事!”

舒青要雪白細膩的脖頸掙出青筋,卻一嗤笑,斜睨著道:“你從來都知道我和姚宜蘇的舊事,為何還要納我為妃?我原也無緣再見他,可你偏又虛報重病,讓姚宜蘇遠赴南營州,你這是在縱容我,還是為你自己苦心孤詣的大事下一步棋?”

李元珍的眼中閃過冷光,卻反將舒青要放開了,“你雖心不在我,可女人的真心是最無用的,只要世人知道,你生得美麗,而且家世平常,便足夠了。”

舒青要還是一笑,微微覷眼,似作端詳:“李元珍,你蟄伏邊州近二十年,看似事事低調,卻不會隨意低調。就如我的家世再平常,父親也是一位言官,有諫奏之權,才能為你出面,阻止那位趙太傅暗中的動作。可皇帝若當真信他結黨,又怎會留命不殺,反貶他去你的轄所呢?我只恐你聰明反被聰明誤啊!”

李元珍聽來卻是氣定神閑,甚至目露讚賞:“看來,我該封王妃為軍師,若只留你在內宅虛度,豈不可惜?”

舒青要嫁給李元珍已有七八年了,一直是籠中的金絲雀,擺設而已,但像今日這般坦白的對話,還是第一次。她亦很是知道,李元珍此番回京,就是箭在弦上了。

“告訴我,你接近姚宜蘇,到底要讓他幹什麽?他只是一個醫官,毫無實權,又能為你做什麽?!”

“我確實可以告訴你,但你可能會後悔。”李元珍舒了口氣,將眼睛轉向宮城的闕樓,語意頗堪玩味,“你與他年幼相識,情深意篤,可你卻在他家落魄之時嫁給了我,這麽多年過去了,他也娶了妻,你以為他的心還和你一樣,沒變過麽?”

姚宜蘇娶妻,娶的是誰家的女兒,舒青要都很清楚,但確實不知李元珍這幾句的意思。

李元珍回頭瞧了一眼,輕輕哼笑:“我找他來,是敞開天窗說亮話。如今是我知道他的舊事,他亦心知肚明,但是他還是願意效命於我,毫無懼怕。這就是因為,他先前為你苛待嬌妻,甚至休妻,忽然悔悟,卻發現有比他權高勢大的人與他爭奪,他豈不依附於我,各取所需呢?”

舒青要終究失了顏色,身體倚在柱上,緩緩滑了下去。李元珍跨去一步將她接住,嘴角揚起一笑:

“所以,你以後再也不必費心讓貼身的人傳書給他,他也不可能再接到你的信。”

舒青要眼珠微轉,眼角滑落晶瑩的淚珠,“你什麽都和他說了,就連他父親當年的事也……”

“王妃,慎言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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